
内容:第二十五章:笑傲人生
第二十五章:笑傲人生
有人问我:“你参加革命,丧失了宝贵的年华,你感到后悔吗?”我爽快地回答他:“不,我决不后悔。因为我曾从九死一生中潇洒地走回来了。”我穿过布满山蛭的矮青(矮小而茂密的树林),跨越高山茂密的原始森林,曾经历子弹轻轻地从身边头顶飞过。也感受过饥饿的滋味,还从黑窗中走出来,见了自由的太阳……
许许多多的亲身经历是用金钱买不到的,宝贵的历史资料就深藏在我脑海中。我重新从千头万绪紊乱的回忆中一条条地整理出来,有彷徨、有恐惧、有痛苦、也有欢乐,我觉得并不辜负多彩的人生!
静夜思,一幕幕年轻时代的冒险(Petualang)并不觉得危险和痛苦,而是感到无比骄傲。不是吗,谁曾经历又谁敢跟生命开玩笑啊!也许这玩笑开得太大,一不小心就把生命断送了。
想当年,同志们就像兄弟姐妹一样相依为命,我的好友周淑芳天真的笑脸,火焰山部队队长艾芬迪(Efendi;牺牲)和副队长山佐约(Sanjoyo)与我们一起执行运输任务的时候,背着重重的粮食,行军路上若有“鹿目”,肚子饿的我们见了就捡来吃。转移地点的时候,晚上男男女女像叠干鱼脯一样躺在临时搭起的草棚里,下雨时帐篷漏了就被雨淋得直发抖。在扎营地怕火灭了,就一直用火烧着树木余下的火炭,埋在火灰里保存火种,或背着火种转移,用干草和干树枝引火,煮地瓜、树薯、香蕉芯、青香蕉、芭=菇叶、山芭=菇心、野芋头、烤鱼、老鼠、青蛙、蛇等。
最苦的时候可能就是在火焰山的原始森林里,完全断了粮食,根本就找不到可以下肚子的东西了,更何况糖盐?仅能寻找收集剩余的谷壳谷糠,在地上挖个小坑,上面放层布,然后用石头捣较细了,再拌水吃。大便又硬又大,不能便便,得用手抠,好苦,饿得发软也管不了对身体有没有营养了。坚持了好一段时间,因没营养,下山取水或洗澡回来,走上营房的山路,走一步休息几分钟,当时我的身体瘦得一只手指拈得起。
很多同志发疟疾病,妇女病的被送往昔邦站疗养,我是其中之一。我们这队十多个病号,由耶克当队长护送。为了躲避军人的围剿,只晚上走夜路。因为是病号,行军很慢,一个多星期的行军,没带干粮,路过稻巴找地瓜,青菜,我记得路过丹贝果树(Thampui 果),战友们把果树砍倒后我们连丹贝果的核都吃下,还背上作干粮,吃多了大便也很难。我们刚走过军人马上来扫射。
我们大多是走子青路(矮的小树),小小的山蛭(Pacat)粘在树梢上摇啊摇,只要路过子青,小树上的山蛭马上就粘在手脚上身上不放。第一次走山路的时候看见身上的山蛭子,就怕得心里颤抖,走山路走得多了就习惯了。为了赶路只好让它吸血吸得饱饱地然后自己掉下,看不过眼便用手拉扯它,但粘在身上太多了也没办法。
我们赤着脚走山路,回昔邦走路经过丝芒草地的时候最惨,地上长满小小的丝芒笋,硬挺挺的,没穿鞋的脚踏上去,整个脚板被刺地尽是小洞,最后全烂了,起床要走第一步必须强忍着疼踏上去,才能走第二步,我完全不敢看脚底腐烂到什么程度?两脚和膝盖生了许多疔疮。
路过双崆河的时候,河中有大石块,我们可以从齐膝盖的河中经过,但是中间偏偏有一块大石头不见了,非越过空着了的石块不可,水又很急,危险就在这儿。跳过去比较有力的带队队长耶克伸手帮我们,要跳得过才拉过来,若跨不过就掉进水里,幸运的被冲回来还可以重新再过,若被冲到中间,就会被激流卷进水中碰撞石头而被冲到山崖下,生命就此结束,我幸运地跳过去了。静姐跳了好几次跳不过打回来,结果绕道越过另一条路。听说另一班的医务员红云就是跳不过,掉进山崖下牺牲的。
经过水泽地带的时候,都是大树林,水到颈部,把背包顶在头顶上,走三、四个小时水上的路,到较高处小土堆,队长命令休息,我们冷得发抖,还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没换衣服就地坐下,因为等下又还要走一程呢。最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难点,要渡过很大而水又急的义罗河,我们听到敌船巡逻的笃笃声,等巡艇过去了以后我们才过。我们用砍下的香蕉树做=筏排,然后推着=筏排游过去,河水非常湍急,到了对岸,若一不小心没靠岸就会被激流卷走。北加队员名叫南祥,他把背包托放在同伴的树排上,他说不用树排自己能游过去,结果在河中间被旋转的水卷进水中再也没浮上来了,大家一直找都找不到他,只好把背包送回总部。
软弱无力骨瘦如柴的身体,以满怀对革命的信心,克服行军中一个又一个的困难,强忍着快要倒下去的身躯,终于到达前往王明站的山路,我听到王明站已在不远的前方,我思想一松弛马上倒下去,站不起来了。
耶克接受大哥梭菲安的嘱咐说:“你要负责把同志们带到目的地,一个都不可丢失。”所以他还不会遗弃走不动的同志。当我走不动了,刚好路上碰见警卫队长老兴一伙人正出门打山猪,身强力壮的老兴看到病中的我,便一手拉起我背在背后。因为他是神枪手,若他出营房去树林里打猎,回来时经常都有收获。王明站的同志以为他背着山猪回来了,都说这么快就打到山猪了?原来是只“活山猪”,那时的我只剩下二十公斤。直到现在还被当时知情的朋友当着一个笑料呢!我向带队班长耶克和关心我的同志致谢!
当我们被组织派往卡江上游工作的时候,我们走进了人生地不熟的内地乡村,组织要求我们在那里打开东方之窗,搞好落后农村。要在生疏又落后的达雅族群里树起灯塔是非常棘手的问题,给我们极大的挑战,但是我们这些从苦难中受过锻炼走出来的一群年轻人,并不被困难吓倒,我们深入达雅区,用各种方法接近他们。(可阅我是怎样搞达雅族群众工作的)卡江一带的达雅人是纯朴的民族,还没像华莪一带受苏哈多军队挑拨离间计的影响,他们没有任何虚伪狡诈,只要真正把他们当作朋友,他们就死心塌地信任你。我尊重他们的风俗习惯,入乡随俗。经过我们的教育工作,他们都已经有较高的政治觉悟,尤其是我们联系的甘榜头是位真正朴实的好领导人。我们抓好一个头头,其它的都跟随他们的头儿,只要头儿点头,他们没说不。
1972年,当第二次左倾幼稚病造成了无法弥补的错误的时候,整个革命队伍都垮了。
1973年,我和张瑞一起被捕,一个达雅朋友得知消息后就在扣留所附近徘徊,他叫人秘密通知我们,准备那天晚上要将我们偷偷带走。我们也想过逃走,逃走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屋子后面就是大山林,逃进大森林军人根本不可能找到我们。但是为了他们整个民族的安全,我们谢绝了他的好意。没想到第二天我们没被扣手铐带进了小机器船,船刚离岸时,我们看到一舢板船的达雅朋友刚刚要靠岸,由村长(叫我为妈妈的村长)带领着,脸色铁青怒视押着我们的这艘汽船,可能他们从这位要偷带我们走的朋友中得到消息,便商量准备从警察手中抢夺我们,好在他们来迟一步,不然军警必定派兵来镇压,就会像华莪一带造成不堪想象的严重后果,我们宁可牺牲自己也不让友族带来更大的伤害和痛苦。
西加人民尤其是华族反对苏哈多政权的革命斗争,至今已半个世纪,华人遭受到不少迫害,斗争中牺牲了不少最优秀的兄弟姐妹,淑芳、李燕、苏拉民、鸿义、福意、文佳、小梅、红云、张珍、艾芬迪、国平、阿周、蔡兰花等等,他们一张张和蔼、雅气、纯朴的笑脸,包括坚强的郭正老伯,他们还活生生地经常浮现在我的记忆中。
讲不完的故事道不尽的事实,往事不如烟。漫长岁月改变了我们的容貌,但从风风雨雨中潇洒地走过来的风云人物胸怀开阔,站得高看得远,我们将为促进民族统一和团结,永远站在正义的人民一边。
我们希望野心家勿再重蹈覆辙,为达到他们的政治目的,不顾一切手段镇压和屠杀人民,尤其是把华人当作政治挡箭牌,各宗教,天主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孔夫子教,各种族别再上他们的挑拨离间计。希望印尼人民手牵手团结起来,开创美好的明天,但愿明天我们的祖国印尼会更好!
失去年华的我,哼着“山泉啊,山泉”的歌,仰望海阔天空自由飞翔的海鸥,翻一翻留在记忆里的《笑傲人生》!
参考资料
1. 西加华人失去的一代《Sejarah Kalimantan yang hilang》·作者Muchlis Suhaeri
2. 一屋两主《Satu ruang dua tuan》·作者Triana Wulan dari dan kawan
3. Ringkasan Sejarah
4. 《慢慢求索路》·卢友爱主编
5. 《西加风云》·作者林世芳
6. 忆记亲历邦戛灾变及祖国派接侨船接邦戛灾侨回国实况·作者贝仲敏
7. 温广益学者、黄新聪学者、黄昆章学者、田汝康学者、朱敏华学者等著作
8. 《奉献、牺牲、奋进、崛起》·作者李卓辉
9. 《西加风云之动荡》·作者林平
10. 烈焰中追梦·作者黄纪晓
11.《海外华人国家:兰芳共和国》·田康汝著
12.《海录》·清·谢清高
西加儿女赞
——读《西加风云》有感
温广益
西加儿女真英豪,刺刀面前不动摇。
生命爱情诚可贵,自由尊严价更高。
凌辱偷安难度日,逼上梁山反虐暴。
生活艰苦志不改,正义事业肩上挑。
战友关爱互勉励,友族掩护甩追剿。
大义凛然法庭辩,留得清白众笑傲。
乌云总有驱散时,威权统治有尽潮。
民主政治花开日,族群和谐艳阳照。
2010.4.10
[1] 《打劳鹿公司》阐释草案及西婆罗洲华人公司制度。桑克氏S.H.SCHAANK著,1886年任西婆罗洲的荷兰殖民地官员RESIDENT,亲自到过鹿邑、邦戛、西宜宜跟华人接触过,记录下他们的口述,抢救了一些历史资料,记录当时华人的村舍制度、组织和领导关系、发生的事件等。成了历史的依据。
[2] 《婆罗洲华人公司制度》高延J.J.M.DEGROOT(1854-1921)著,1880年高延来到西婆罗洲接触了当时最后一位兰芳公司甲太,对荷兰政府解散公司的做法作出强烈的指责;
[3] 《战后南洋华侨概况》编者许济南。叙述过去荷兰统治时期之政制,大部分编载华侨被日本屠杀、活埋、酷刑、掠夺的灾难史实,对于侨胞们的慷慨赴义与牺牲有其考证。
[4] 《婆罗洲华人史》张清江译“第十届全球校友联欢会纪念特刊”
[5] 《婆罗洲华人公司制度》高延(JJ.M.de.Groot)著
[6] 《打劳鹿公司》桑克氏(S.H.Schaank)著
[7] 《打劳鹿公司》桑克氏(S.H.Schaank)著。邦戛的Painboengan山,据说有人曾在山的学校旧址挖到一些骨骸,可能是牺牲的抗荷战士战斗遗迹。
[8] 梵雷斯(Van Rees)先生在他的著作中《Wachia Taikongen Amir》第132页
[9] 《婆罗洲华人公司制度》提及TiangPing,因1850年邦戛人指责他将公司出卖给荷兰人而把他赶走。
[10] 作者认为,根据桑克氏(S.H.Schaank)著《打劳鹿公司》等的资料,反抗荷军的是和顺公司组织的华工,而东万律兰芳公司始终站在荷军一方,协助荷方。
[11] 荷兰资料《婆罗洲华人公司制度》中的Tiang Ping可能就是吕德才先生说的郑正官。
[12] 邦戛象鼻山之战根据《婆罗洲华人公司制度》《打劳鹿公司》等著作,时间可能有出入,我的资料里的象鼻山一战时间是在1950年,随着和顺公司被解散。东万律兰芳公司直到刘阿生甲太1884年去世后,1888年被荷兰转让给马来族统治者。
[13] 《打劳鹿公司》桑克氏(S.H.Schaank)着。有关义兴公司:大港的首府总厅设在鹿邑,被荷兰军占领以后,参战的公司马上放弃各自的旧名,组成“九龙公司”,但又被荷军解散,他们秘密再起个名叫“义兴公司”,目的是重新恢复和代替已被消灭的公司制度。这秘密会社与他们村社制度或公司制度间存在着密切的关系,因为他们热爱他们自由的村社和自力更生的经济制度,荷兰统治者想尽办法消灭它,当然遭来强烈的反抗,而用“义兴公司”之名极力保存这种村社制度。
[14] 贝金孟百万突人讲述老人的亲身经历。2007年12月18日,作者从雅加达回乡即西加坤甸之际,拜访一位名叫贝金孟的朋友,他是百万突人,当年75岁,他叙述当时十多岁时曾听一位八十岁的老人魏德兴和郑召伯谈他们参加反州府(反井根)事件的经过,当时所谓反州府就是反抗荷兰政府。
[15] 作者与朋友2010年在砂拉越亲临刘善邦之墓
[16] 《婆罗洲华人公司制度》高延(JJ.M.de.Groot)著;40面
[17] 作者的故乡,吴元盛是罗芳伯的军师,被派到大院执行任务,他的族谱至今还收藏在他亲戚手中。
[18] 战后南洋华侨概况(许济南编)
[19] 2013年8月20日,作者在孟加映采访彭娘保的小儿彭记生的记录
[20] 忆记亲历邦戛灾变及祖国派接侨船接邦戛灾侨回国实况。作者:贝仲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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